德國工業出現了積極信號，但這是完全走出陰影的信號嗎？
德國聯邦統計局1月9日公布的數據顯示，2024年11月工業生產環比增長1.5%，出口也從10月2.8%的跌幅反彈為2.1%的正增長。
然而，同日發布的德國ifo經濟研究所數據顯示，2024年12月，德國經濟的支柱產業汽車行業商業氣候指數進一步惡化，從2024年11月的-32.4點下滑至-34.7點。
牛津經濟研究院首席經濟學家克拉爾（Daniel Kral）表示，2024年11月工業數據的反彈主要源于一次性因素，這種增長勢頭難以持續。他認為，從宏觀層面來看，出口需求疲軟和結構性障礙仍然存在，而各項領先指標也持續低迷。
他對第一財經記者稱，德國的出口需求面臨著雙重作用力，一方面是周期性因素，隨著歐洲利率和通脹的下降，消費者應會將部分收入轉化為更高的支出，包括用于負債融資的大額消費品支出，這將對德國工業形成利好。另一方面則是結構性挑戰，包括外部競爭、對出口的過度依賴，以及最新美國保護主義的威脅等。
復蘇勢頭能否持續
德國聯邦統計局數據顯示，雖然2024年11月工業生產出現回暖，但與2023年同期相比仍存在明顯差距，整體工業產出低于2023年同期2.8%，出口總額1273億歐元也較2023年同期下降3.5%。不過，從具體行業來看，部分領域表現亮眼，例如，重型交通工具船舶和火車等的生產大幅增長11.4%，能源部門也實現5.6%的增幅。
克拉爾分析稱，11月工業生產環比增長1.3%，若計入建筑業則達1.5%，且增長態勢覆蓋所有主要部門，但是，這次預期之外的增長主要源于季節性因素，一方面是學校假期安排調整帶來的工作日增加，另一方面則是溫和天氣有利于建筑業活動。
克拉爾進一步表示，考慮到當前德國面臨的強大結構性阻力和持續低迷的先行指標，德國工業難以出現持續復蘇。他預計，德國工業部門在2024年第四季度仍將拖累整體經濟增長。不過，由于第三季度零售數據表現超預期，再加上11月貿易數據向好，此前預測的2024年第四季度國內生產總值（GDP）零增長判斷可能需要上調。
克拉爾稱，德國經濟的結構性阻力包括對出口市場的過度依賴、能源成本高昂和勞動力短缺等。與此同時，近年來，隨著全球制造業格局變遷，德國傳統優勢行業正面臨更激烈的國際競爭。
過去幾年，德國經濟一直處于停滯狀態。根據投資銀行高盛研究的數據，自2019年底以來，德國的實際GDP規模基本沒有增長，而歐元區增長了5％，美國則增長了11％。該機構預計，德國2025年的GDP增長幅度為0.3％，遠低于歐元區0.8％和英國1.2％的預測值。
高盛研究歐洲首席經濟學家斯特恩（Jari Stehn）對德國經濟前景表示擔憂。他稱，2025年，德國的結構性障礙將持續存在。尤其值得關注的是，特朗普第二任期可能引發新一輪貿易緊張局勢。作為一個高度開放且依賴工業的經濟體，德國將表現得較為脆弱。特朗普首次任期期間，德國經濟在2018年和2019年就出現顯著放緩。基于這一考慮，高盛已在美國大選次日下調對歐洲，特別是德國的經濟預期。
“未來兩到三年將重大挑戰”
根據德國ifo經濟研究所，2024年12月，德國汽車工業的商業預期指數從11月的-30.9點大幅下滑至-37.1點，出口預期指數也在惡化，下降1.2個點至12月的-20.3點。
Ifo工業組織和新技術中心行業專家沃爾弗爾（Anita Wölfl）認為，商業預期指數下降主要是由于企業對未來預期的顯著悲觀。此外，許多汽車行業企業認為其訂單積壓不足以充分利用生產能力，也不指望海外市場能帶來積極推動作用。
德國汽車工業的就業形勢也在持續惡化。就業預期指數從11月的-33.9點跌至12月的-36.7點。“討論裁員的企業比以往更多。”沃爾弗爾說。
例如，據報道，歐洲最大的汽車制造商大眾汽車于2024年12月20日與工會達成協議，將在德國裁員35000人，并將工廠產量削減近四分之一。德國機械和汽車零部件制造商舍弗勒也表示，計劃在歐洲裁員4700人，其中大部分集中在德國。
沃爾弗爾告訴第一財經記者，當前的經濟和結構性環境對德國汽車行業造成了沖擊。一方面，目前的低迷主要與德國內外總體經濟狀況和全球普遍的不確定性有關。這一影響已蔓延至汽車工業之外的德國多個行業。另一方面，德國汽車行業正處于其歷史上最深刻的結構性變革中，這尤其體現在向電動汽車的轉型上。
“最后，這一切都發生在宏觀經濟結構性變化的背景下：去碳化、數字化、人口變化以及來自尤其是中國企業的競爭加劇，已經在德國引發了結構性調整進程，從而抑制了德國經濟的增長前景。”沃爾 爾說。
對于行業前景，沃爾弗爾認為，當前的行業低迷以及隨之而來的生產削減和裁員，并不意味著德國汽車工業的終結。盡管向電動汽車的轉型將是一段漫長的“干旱期”，但德國汽車工業具備韌性與創新能力，也正在電動車的生產和銷售等方面大幅趕上。
德國汽車管理中心行業專家布拉澤爾（Stefan Bratzel）認為，當前德國汽車行業的困境反映出“德國的多重危機（polycrisis）”，而行業復蘇需要時間，“未來兩到三年將是一個重大挑戰，需要同時解決許多結構性問題。”
德國中小企業應用科學大學汽車經濟學教授施沃普（Frank Schwope）則預計，德國汽車制造商仍有“一線希望”，當前德國和歐洲疲軟的電動車銷售將在2025年或最遲2026年“獲得顯著增長動能”。